桩巴龙前传

·孙昌喜·著

缘 起

人为万物之灵。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自古以来，有灵性的形形色色的动物、植物，都千方百计通过某种途径，先把自己幻化为人，再从人道升华到仙道、佛道。人和大自然中的动植物都是可视可知、甚至触摸得到、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仙道、佛道则只是梦里见、想象中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神话传说中，屡屡可见植物修成妖、动物变成人、人亦修仙成佛。

“真《三国》、假《封神》，《西游记》上出妖精；《聊斋志异》狐仙多，《白蛇传》里蛇变人”，屡见不鲜；伏羲女娲本是盘古开天后的创世者，起始就是人头蛇身的神，也不足为奇。好端端的一个少年郎，因为吞食了一颗珠子，顷刻之间变成一条舛骜不训的神龙，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真正修炼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此种奇事，经典无载，神话未闻；正史不修，却于民间盛传，且众说纷纭。

正是：大千世间多变幻，奇事常出仙凡间；异类亦有真善美，三部详解《孝龙传》。

第一部：夙世情缘

龙珠问世

1.鸿均造世

民间流传甚广、不同名号的“神龙、孽龙、孝龙、桩巴龙”，说来说去都是一颗神奇的龙珠惹的祸。如果那个十二岁的山村少年不是因为吞吃了那颗世间绝无仅有的龙珠，就不会无缘无故变成一条龙。那么，龙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有如此之大的“魔力”？追根溯源，这要不厌其烦，从天地混沌未开、鸿均教祖造世说起。

诗曰：

阴阳旋转成宇宙，天地初始一圆球。

盘古开天无缝隙，狗咬剌猪难下口。

老鼠牙尖破核壳，十二生肖齐聚首。

上清下浊分层次，日月星辰自此有。

混沌未开之前，宇宙空间没有地球。造世主鸿均老祖从外星携一硕大圆球而来，叫大力士盘古用神斧劈开以做天地。盘古使足吃奶的力气连劈三斧，只斫得火星迸发手酸脚软，圆球毫发无损。鸿均老祖见盘古精疲力竭也无可奈何，就从随身携带的如意空空袋中放出天鼠，命它以尖嘴利牙拚命嘶咬，限在一个时辰之内凿穿圆球。天鼠不敢抗命，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在日寂月寞半夜子时咬开了一道缝隙，然后盘古从缝隙处一斧劈开。顷刻之间，清气上扬，尘埃落定。

鸿均造世，盘古开天，得力于天鼠的一嘴之功，论资排辈，天鼠第一，居十二生肖之首，老祖念鼠有功，便赐老为姓，谓之老鼠。后来，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等十一先后向鸿均老祖报到，按其功能顺序被定为生肖属相与时辰，永久与人相伴，此乃别话。

宇宙之球被盘古劈为两半，随即不断发生巨变。中国人的老祖宗谓之为“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天地象打破的鸡蛋一样清是清、黄是黄。从此，上有日月星辰云雨，下生四海九洲万物；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即出，天干地支五行六甲随行；天文地舆岁时季节渐分，山川河流五岳大海遂存，统称为乾坤。然后，鸿均隐身称太上，老祖一气化三清；伏羲女娲降于世，补天缝地再造人。

人头蛇身的伏羲女娲相拥降世后，伏羲从自己嘴上人中穴处拔出几根胡须放在掌心，吐了一点涶沫、打了几个喷嚏，对着胡须吹了一口气，扬手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抛去，口中念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云雨润山川，依时催五谷；四海各称王，子孙蛰于湖；水往低处走，反之世间苦”。胡须在空中翻滚着迅即变成一条条巨龙，飞腾而去潜入海中，便成为一方海中霸主，名为“龙王”。

女娲见了也从自己的腋下扯掉毛须照葫芦画瓢，抛向空中，嘱道：“弄潮江河行，毋使驾雾云；翻江莫倒海，各自守本份”。于是飞向各处潜入江河成为神通广大的蛟君，被后世误称为蛟精。伏羲女娲为自己的成功创举兴高采烈自鸣得意，一时性起脑洞大开，竟从自己的私秘荫丛拔毛作法，造蛇若干驱向各方。因毛须细微质轻，飞出之时有若干互相浑搅纠缠、圈圈懂懂、形似虫交，后称之为蛇，喜藏匿于荫湿地带。西方的亚当夏娃听了蛇的蛊惑在伊甸园偷吃禁果后繁衍后代，却是源于伏羲女娲，是东方之蛇的绝世杰作。

世间只有四海，“一山不容二虎”，一海岂容两王？兴许伏羲初次作法造物心情紧张，慌乱之间不知不觉多扯了一根胡须，落在掌心边缘地带，口水沾得少，喷嚏没挨到，掉在脚下浑然不知，成为龙族王者多余。因其出身“高贵”而“根正苗不红”，以其日月山川之灵，造就了“自学成才”的洞穴之王——亘古幺龙。

幺龙炼珠

巴楚大地鄂界边缘，有一巨峰，形似瓶口朝下的茶壸，两头楕圆，中间隆起，内中玄奥深不可测、秘不可知。相传是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被太上老君用计擒获，投入八卦炉烟熏火燎九九八十一天后怒破炉盖冲天而起，乘老君在三十三天悟心殿与燃灯大师讲经论道，打翻八卦炉，偷吃太上老君宝葫芦里的仙丹后，慌乱中误将葫芦甩下北天门，落荒而逃。宝葫芦四脚朝天口向下自北天门经纬三十度缓缓飘落，停于此处。孙大圣没有吃完的无数仙丹尽数洒出，泼散于瓶口四周方圆千里之地，为飞禽走兽灌木杂草分享。壶内仙丹则循天而变吸土而溶，堆起一座神奇无比的仙山琼阁。峰高2098米，地阔8万余亩，誉称湖南屋脊。

又若干年，壶内口边两颗仙丹因鳌鱼换肩被震动，顺壶瓶山脉自上而下由西向东滚落下来，遇物猛吸、见风陡长，分别跌至一小山岭的两峡之中后，突兀立起两座山峰，号云泰峰、云走峰。两峰跌落之时，云泰峰下的峡内正值幺龙卧水酣眠，云走峰下峡内恰好压住顺水飘流而出的一根神木，故两山一名古龙山、一名木托山。伏羲胡须造龙的时候，那根身段最短、体重最轻却遗落在地没有被送出去的须龙虽排行第五，位居老幺，但资格却老，所以人称“亘古幺龙”。也是天意难知天命难违，太上老君的葫芦瓶中两颗仙丹落地为山，竟为幺龙得道而成洞穴之王提供了天赐良机。

龙奔大海蛟腾江河蛇入洞穴，初始乾坤风生水起，山川万物应运而生，把一个原本寂寞无声的世界搅得山舞银蛇原弛腊象、光阴倏忽寒暑易节、光怪陆离无奇不有、飞花耀眼形形色色。自鸿均创世到伏羲女娲毛须造龙，历三十六天罡归位、七十二地煞落泊共壹佰零捌劫，每劫为叁佰陆拾伍年。再历叁拾陆天罡移形换位争斗停歇之劫，亘古幺龙经风吹雨打日晒夜露，随满天飞扬的滚滚红尘，从伏羲山龙腾阁辗转流落到卧龙峡，吸湖川峰颠秀气，得周天生灵之助，竟从毫末之端日渐膨胀壮大，长成水桶粗般肉身滚圆巨蟒，只是脑洞未开、心智未觉仍然稀里糊涂。云泰峰从天而降突然压住幺龙身体，致使浑身热血沸腾经脉抖动向两端延展，而后赫然有声有色而成泽地苍龙。

幺龙本是伏羲阳元胡须之一，与那奔向四方的未来龙王算得上是同胞兄弟，由于先天不足，没有沾得老父伏羲的“云雨”之恩不得已自生自灭。也正是“出身高贵”，能得天地精、气、神之助，渐成龙体龙形，只不过头脑稚嫩心智未开。在云泰峰突然降临的重压之下，于极度疼痛中激发灵性，求解脱的本能促使它蜷缩身体，慢慢潜入峡谷水潭，在无意识中自行修炼。后来，他觉得在山底潭中闷龞得慌，先将头伸出山脚洞外，象藤蔓一般向山腰攀爬，无意间钻进一处洞穴后，这里钻钻、那里探探，竟在偌大的云泰峰腰间找到四十八个自由潇洒之地。又过了若干年，幺龙神通初成，可出洞飞涧跃峰。

浑浑噩噩不知岁，花开花落年复年。幺龙在万物之灵降临之前本能逐渐苏醒，开始成为主宰一方洞天之王。但它不知天高地厚、不识世间方物，完全处于自然生长状态。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纵横于山峦之间，穿插于云海雾洋，每日饮山涧之水，舔洞中玉笋，以蛇莓为食，广吸天地之灵，屡取日月之精，日积月累、年深日久，腹中形成一“结”无法排出体外，竟朝颔下移动。最后如鲠在喉、吐之不出，不吐不快，便以龙涎口水翻搅，意欲吞于腹中，可是使尽浑身解数，最终只能下至尾穴，上抵颚骨，不得而出。历经千年轮回，百载腹摩，终成光彩夺目之珠，与龙身须臾不可分离。正是炼成了此珠，使幺龙灵性迸发，神通附体，除了不能随心所欲行云布雨，功夫与四海之王不相上下。正是：

灵珠炼成浑不觉，心猿意马从此生；

相伴万物光四射，流向世间兆鸿运。

神仙怎知其中妙，奇迹本是自然成；

缘法不争缘法在，千古绝唱演孝心。

3.玄铁梦醒

伏羲造龙龙炼珠，宇宙鸿蒙从此出，

万物降生天地活，相生相克谁为主？

善恶俱生并世存，女娲补天遗一物。

五行玄铁共采石，殊途同归老君处。

盘古开天，万物降生，独缺掌世之灵。鸿均老祖在太极之颠，望日月而生悲，泪如泉涌，滴于双足所站之地，忽然泥土迸裂，生出一对俊俏生物，活蹦乱跳，与世间之物有天壤之别。老祖心花怒放，遂指左为阳，跺右为阴，阳名伏羲，阴称女娲，命其掌控并繁衍天下，嘱为万物之灵。老祖哈哈一笑，随即隐去不知所终。伏羲女娲初为天之骄子，领老祖之命繁衍天下，却不懂交配之法，不知如何作为。于是两人效老祖之法，望日生泪，搓土为泥，以各自形状为蓝本，竞相捏土造人。

本来说好两数相加以九为限，每人各捏五十四个，男女相配共壹佰零捌个，即为“人之初”。伏羲争强好胜，多捏了一个，生成配对的时候无女可配。女娲想补捏一个时人泥已干枯。伏羲对多出的那个说，你就“拾遗补缺”去吧！这样一来，每逢男女配对成婚，总有一个插足其间，争夺不休。这就是土家族所说的“野老公”的来历，也就是现在的第三者。

伏羲女娲以泥捏人，给混沌初开的世界增添了若干生气。但最早捏成的十八个“排头兵”放在地上的时候沾了一点鸿均老祖的泪水“脉气”，居然长成伏羲女娲人头蛇身的样子，还神通广大，在天下各占一方称王称霸，打架斗殴争地盘，燃起一十八处滚滚烟尘，搅得周天寒彻人或为鱼龞。共工是水神，非要跟颛顼争高下，结果被颛顼打败，逃到擎天柱不周山下时只剩下一十三骑人马。不周山挡住他的去路，便恼羞成怒，一脑壳把不周山拦腰撞断。擎天柱一断，满天星斗跌了个七零八落、乱七八糟满天都是。天也缺了、地也偏了，看住看住不成其为一个世界，女娲娘娘善心大发，派出飞天侍女到天外按金木水火土之性找来五根玄铁，凿采七色石把天的缺口补了起来。常言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女娲娘娘采石补天之后，几根玄铁成了世间多余之物，不知是女娲娘娘粗心还是飞天侍女懒惰，把几根玄铁随手扔了。

不知过了好多年，鸿均老祖的首座弟子太上老君在灵霄后殿支起八卦炉炼仙丹，在女娲补天的附近地方先后捡了四根玄铁带回去准备做拨火棍用，见其坚硬无比，也就放在八卦炉里锻造一番，结果出人意料。一根大的炼成了如意金箍棒，被东海龙王讨去做了定海神针；一根小巧玲珑的炼成了太极乾坤圈；一根又粗又笨的被老君一气之下锤成九齿耙做扒火耙用；第四根玄铁性软，老君把一头锤扁，打主意做火铲用的，后来却做了禅杖。第五根玄铁轻巧，被女娲娘娘随手一丢不知去向。太上老君晓得缘法未到，就没有着意去找。

五根天外玄铁本是神物，有灵性，经女娲纤纤玉手轻弄巧拨，凿采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石，把个天空补缀得五彩斑斓，岂甘寂寞、堕落尘世？因此在太上老君下界寻找八卦炉配套设施之时各放异彩，引起太上老君注意，过炉冶炼成精。独有第五根土性金翅玄铁被女娲抛下时跌落在一个洞穴之中不能动弹，所放光芒尽被洞口灌木杂物遮挡，导致太上老君匆忙之间没有发现。金翅玄铁虽有灵性，终究是根一窍不通的死铁。躺在冰冷潮湿的金翅洞穴中无法翻身。人说“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上古金翅玄铁在洞中就不知躺了几千上万年，人世间沧海桑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铁当然浑然不觉、一无所知。

上古已过，时至中古，三皇五帝开疆辟土、玉皇大帝稳坐灵霄，各路神仙下凡“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可开交的时候，深陷洞穴的金翅玄铁受磁场引力、大地精华影响，灵性迸发后不自觉伸缩自如，居然从洞口梭身而出，不住地竖立移步、蹦蹦跳跳沿坡而上，“走”到一个叫天心圆的地方，一不小心插在一口凉水坑中后动弹不得。原来这个地方的轴心正对玉皇大帝宝座，故名“天心圆”。金翅玄铁既不能往前又不能退后，就一个劲儿往上长，长到最后顶住了玉皇大帝的宝座。待玉帝上朝，宝座摇摇晃晃，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把太上老君请来一探究竟。

老君匆匆上殿，顾不得给玉帝打招呼，赶紧掀开宝座珠帘，一眼窥去，眉头随之舒展。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畜生，等你好久了，今日自己送上门来，想必是守不了清闲、耐不住寂寞了吧！”搞得玉帝和一班文武神仙大臣莫名其妙。太上老君也不作解释，一展乾坤袖，将金翅玄铁缩至戒尺大小，拢在袖中扬长而去。太上老君白须飘飘仙风道骨，是三十三天之上最高长者，无人与之比肩也没人敢惹。好在一场虚惊被老君轻松化解，大家落了个清净也就不再多言。

这金翅玄铁与太上老君甚是有缘。太上老君出得灵霄宝殿，从袖中抽出玄铁放在手中把玩，就象老子见到久别重逢的儿子，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那玄铁也婉然似有归家之感，变得玲珑乖巧。老君虽然对金翅玄铁爱之有嘉，却毫无娇纵之心。玉不琢不成器，铁不锻难受熬。到得炼丹八卦炉边，趁炉火正旺，从乾口直投进去，置于三昧真火之中。任金翅玄铁在炉中痛苦蜷曲、浑身通红、“死去活来”，断然不理。还吩咐十二个烧火童子日夜不停轮流值班，旺火烧足九九八十一天方可停歇。

且不说金翅玄铁在八卦炉中历尽熬煎、受尽折磨，这太上老君将心爱之物放在炉中狠心磨砺却是另有玄机。虽说神仙是长生不老的，但太上老君好在象从来没有年轻过，一到这个神话世界就是这个老样子。他老人家居于三十三天之上，唯我独尊、舍我其谁；阴阳互合，独一无二，没有女眷家属、亲戚朋友，只有徒子徒孙，煞是寂寞。将心比心比如良心，倘若人世间的老者又不会腾云驾雾飞来飞去，尽都象自己一样形单影只，那将如何是好？说不定自己哪天结缘下凡需要隐藏身份，象凡人一样生活，岂不是糟糕透顶！也是太上老一抔善心在怀，居然用金翅玄铁锻造出了一根能长能短、伸缩自如、随心所欲的如意拐杖。

忽一日，太上老君果真心血来潮，想到人间走走，看看师弟伏羲师妹女娲手捏泥人的杰作成效如何，苦于无处投胎、又难熬十月怀胎之苦，便随身携带如意拐杖，从云端飘然而落，降临在一株李子树下，自己指李为姓名耳，自称老子。还故意装得走路歪歪扭扭，手中如意拐杖撑地，俨然第三支腿。后来孔子知悉如意拐杖为老子稳桩，便赞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言下之意是说天下老人每人有一根拐杖就好了，可后来人却理解为要把别人的老当作自己的老来尊敬，意思虽不错却谬之甚远。再后来，太上老君化身铁拐李、位列八仙，依然拐不离身，比之父子犹恐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这般又过了若干年，如意拐杖与老君心意相通，杖无口虽不能言，然而其不平心思老君了如指掌。五根玄铁中的四个兄弟金箍棒、乾坤圈、九齿耙、铁禅杖，各在江湖赫赫有名，唯金翅玄铁自己变了拐杖而愤愤不平；再就是世间的树啊草啊藤啊，还有什么蛇呀鼠呀鸡呀鸭呀等等，一个个幻化人形、修仙成道，就他受控于老子，万变不离其宗到老是根铁。一日，老子手抚如意拐杖，轻言细语嘱道：“你本天外玄铁，得女娲体温，受炉火烧炼，为老子支撑，行走人间，果报早已超过那几件混世尤物。若想得道成仙，你一窍不通，何来七窍？凡无七窍者万万不能得道成仙，只能走火入魔为邪道所用。目今你机缘未到，怎能遂愿？”这金翅如意听罢，无可奈何、忍气吞声，只好默默蹲于门内墙角，随时听从老子使唤，静待时机。

第二章 前世孽缘

4.仙姑思凡

有道是：前生后世谁知道，无有凑巧偏凑巧，

神仙寂寞思凡日，皆是俗缘仍未了。

本意重续旧时梦，阴差阳错走一遭；

红尘劫难显慈德，成就三合通大道。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都是仙凡两界的繁华胜景。苏杭是久负盛名的人间天堂，莺歌燕舞、富丽堂皇，是凡人乐不思蜀的地方，但不一定是神仙的理想之地。天堂的热闹之处自是与众不同，既不是太上老君讲经布道的诵经宫，也不是玉皇大帝召集神仙议事的灵霄宝殿，而是那仙境富豪王母娘娘“千年等一回”的瑶池“蟠桃会”。 凡有头有脸的上界仙佛尽在应邀之列，那个奇珍异品、琼浆玉液应有尽有；粉嫩小鲜肉齐登大雅之堂，翩翩美少女笑展裙裾之舞；就是至高无上、威风八面的玉皇大帝也放下平日里一板正经的架子，轻移龙步赶去把酒言欢、品尝蟠桃，凑凑热闹。蟠桃会虽然热闹非凡，但囿于天界的清规戒律，大家都自我约束、放纵有度，有礼有节，严格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神规矩，不踩红线，“不越雷池一步”。

没做过神仙的，人人日思夜想成仙成佛。到真做了神仙，在那九天之上天天守着千篇一律的老规矩，日日对着几副一成不变的旧面孔，“捏着鼻子哄阎王”，口咬肚心说假话，肯定是腌菜味都没有的。单说“八仙赴会”中的何仙姑在那清心寡欲的洞天福地久未与众仙聚首，见面自是兴高采烈，格外兴奋。与韩湘子一众仙友不住地述怀往事，连番不停推杯换盏，堪比“战友相聚”、“同学会餐”，更兼千年蟠桃香欲滴，频将万年老酒敬故人，不知不觉之间已是醉眼惺忪飘飘然，头重脚轻跌欲倒。于是手扶玉廊柱、脚踩莲花云，移步南天门上的“望凡阁”，凭栏远眺吹风醒脑。何仙姑正恍惚之间，耳边隐约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歌声由远而近，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不觉油然而生，一股红晕自然而然涌上心间又上额头。

“望尘阁”上，何仙姑俯身勾腰慧眼拨云，朝下望去，但见两峰之间，一条峡谷，云飘雾绕，深不见底。南峰山脚一个小伙子头扎土巾、手拿镰刀似乎在割青草；北峰山下河边一个俏丫头举个棒槌好象在洗衣裳。两个人旁若无人隔河对脸唱情歌，你来我往越唱越起劲，便屏息静观，张耳细听。

男唱道：

哥在山腰打一望，

妹在河边洗衣裳。

哥在山腰看到妹，

妹在河边举棒槌，

脚板踩在岩板上。

女唱道：

深山老林出茯苓，

稻谷田里出黄金，

桑叶养蚕出丝绸，

不贪富贵不嫌贫，

妹妹偏爱勤快人。

男接唱：

包谷叶子拖下地，

妹儿生得好飘逸。

别个飘逸要擦粉，

妹儿乖致天生的，

哥哥想妹难入睡。

女又唱：

情哥好比树一棵，

妹是红嘴绿鹦哥。

飞到树上不想走，

衔来枯草做个窝，

好与哥哥脚挨脚。

男接唱：

哥哥与妹配成双，

餐餐喫饭我先尝。

吃个蚂蚁留支腿，

逮个鸡蛋留下黄，

同甘共苦养儿郎。

何仙姑听到这里，耳热心跳，一丝羞涩之心顿起。回想与众仙友游戏人间、惩恶扬善，虽然快意江湖，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男欢女爱。这下界民间男女以歌为媒，情愫互通，远胜于仙山琼阁之中的无欲无味了无生趣。谁知就是这一念之差，竟致仙姑堕下凡尘，坠入无边苦海。

5.龙凤双胎

世人熟知的“八仙”，原本都是喫食人间烟火的肉眼凡胎，个个受尽千般苦难，人人熬过世间沧桑。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得道成仙这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欲知苦难有没有，不妨下界走一走；见了苦海有多宽，不羡鸳鸯就羡仙。所以原先在天上的一些不大安份守纪的神仙、想救苦救难的道教老祖，好日子过得不愿得了，都千方百计跑到人间来体验生活。这才有了：

铁拐李，跛脚扙拐走天下；

钟离权，携酒一壶历人间；

张果佬，手托泰山倒骑驴；

吕洞宾，风流倜傥戏牡丹；

何仙姑，放牧郊野食仙栆；

蓝采和，手持竹板诉苦难；

曹国舅，人生无奈唱道情；

韩湘子，洞箫演绎九子鞭。

仙人、仙人，仙也是人；没有人成仙，哪来仙度人？很多人都以为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无欲无情、无生无灭，不知道所谓“神仙”实是人之精气神的一种凝聚与升华。在凝聚升华过程中，还是杂念丛生的。“八仙”中，何仙姑乃是唯一女性，七男一女，犹如众星捧月。西方有《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童话，咱们大中华古讲男尊女卑，今说男女平等，把何仙姑送入“八仙”之列后，个性上不男不女，心理上无女之娇柔，实在是伪道学家们使了“春秋”笔法，略去了仙姑的应有的儿女娇羞之情。这一班人闯荡江湖、形影不离，“战友情”自不必说，那种男女之间的窃窃私情当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

按常理，八仙中与何仙姑般配且易生情愫的“嫌疑人”只有蓝采和、韩湘子两人，其余皆是长者那是为老自尊，决不会“红杏出墙”的。蓝采和系“三清”门徒，身负传道之重责，清心寡欲、不解风情，后来成为“正一”道教之鼻祖。韩湘子一支洞箫能吹出天籁之音，摄人心魄、声震鬼神，且艺高人胆大，俊逸又潇洒，不为性善貌美的仙姑暗暗心仪才怪！此乃笔者揣测，典籍并无记载，不过后来发生的巧合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蟠桃会后，韩湘子暗受铁拐李之命，下界龙虎山修经传道、斩孽除蛟，教授百姓习练九子鞭驱兽辟邪以自卫。何仙姑时刻关注韩湘子动向，洞悉这个消息，待韩湘子从南天门“降尘阁”往下跳的一瞬间，赶来送行假装失足，一把抱住韩湘子，双双跌落凡间，投胎于南昌一许姓员外夫人怀中。江西南昌许家大院许肃员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一生向善，年届五旬却膝下无子。遂于每年八月十五携夫人到城外龙虎山烧香拜佛、磕头许愿，求赐子嗣，历三年六个月从不间断，结果如愿以偿。许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先男后女，产下一对龙凤璧人。许员外取男名为逊，女名称姑。大筵七天，又散家财万贯在龙虎山捐修“偿愿阁”一座，每日高香不断。

光阴似箭，三年转眼即逝。许肃老员外老年得嗣，又是龙凤双胎，高兴之余将家财散尽，两老福报已满，不久先后双双无疾而终。许逊三岁进私塾，家道中落后随师游学弃家出走。妹妹幺姑为邻居吴猛先生所收留。这吴猛先生却是八仙之一的钟离权下凡，托寄吴家假身传道，点化韩湘子再世的许逊回归道家本元。不承想“撸草打兔子——一搭两就便”，收留并保护了同门师妹何仙姑临凡托生的许幺姑。

幺姑前生为仙，自是天资聪颖、玲珑剔透，女红针织无所不能，家务琐事样样精通。得邻家吴猛先生教诲，还粗通文墨，断字识药、略知医理，为后来颠沛流离、难中求存奠定了扎实基础。这正是：

三千烦恼斩不断，本欲凡尘续前缘；

身坠爱河无水浴，相聚人间难如愿。

血亲剪断鸳鸯结，兄妹颠沛各分散；

天若有情天亦老，红颜命薄落深山。

6.寻亲落巢

天有定数，人有归宿，是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即使神仙再世也是如此。幺姑寄生在吴猛先生家，转眼一十二年过去，出落成一个风姿绰约、袅袅婷婷的美少女。别看她平日里一方手帕遮顶，一袭长裙掩足，粗布大襟衣下“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却格外光彩照人。方里带圆的脸蛋白里透红，有如桃花初绽，娇嫩欲滴。额下双眼水灵灵灿若明星闪烁，唇红齿白含而不露，抿一丝微笑令人遐想万千。倘若当时这幺姑有幸“一朝选在君王侧”，必使“六宫粉黛无颜色”，难免“君王从此不早朝”！

真个是命中逢不幸，半点不由人。许幺姑十六岁那年，诸王争霸、天下大乱；妖孽横行，水患连连。吴猛先生见幺姑长大成人，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便稍作安排，回逍遥山驾履洞闭关修炼斩孽除妖之法去了。又十三年后，许逊上山入洞拜吴猛先生为师，那是后话。不久，幺姑闻听兄长许逊在巴蜀一带显露踪迹，便简装打扮出南昌城往西北方向而行。幸亏当年家道中落得早，加上父母开明不曾裹脚，一双天足行路倒也灵便。

且不说幺姑寻兄一路孑孓独行风餐露宿艰辛备至，皆因“初出茅庐”不识路径，只管路在脚下，不知路向何方，稀里糊涂随人流而走走停停，得过且过。春来暑往，秋尽冬至，一晃两年有余，不曾到得巴蜀，兄长许逊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岁逢甲子，落叶归秋，冥冥中似有神仙指路，幺姑跨泥沙河、过黄虎港，攀铜锅寨、穿白竹湾，不知不觉来到云泰山下一处地方，遇大雪封山，再也没法前行一步。

一路走来，幺姑腿脚酸软疲惫不堪。为避纷纷扬扬大雪盖顶，幺姑找到山脚路边一株五人合围的古松树席地而靠随即便入梦乡。说来奇怪，待幺姑一觉醒来，古松周围枝条下埀、严丝合缝，自己已卧于一个偌大的独门窝棚之中。一场大雪，把前后左右山峦覆盖得了无痕迹，大小沟壑胜似白裘在上，真是好一个白光射眼寒气逼人的银色世界。

山洪易消，抛雪易晴。两天光景不到，温暖的冬日阳光就消溶了积雪，让整个山川沟壑现出“庐山真面目”。此地虽是偏僻山区，却有一个妖气十足的地名，叫“白羊葫”，后人误称为“白杨湖”真乃谬之大矣。幺姑傍松放眼望去，五峰连绵，三方环缺；古木参天，一沟纵横。后来幺姑才晓得这条不起眼的小沟壑居然名称妖河。自孝龙穿山后，“妖河涨水”一词自此声名鹊起。

“白羊葫”地名来历源于上古。当时女娲捏泥为人还在成长之中尚未繁衍，老鼠、黄牛、白虎、山羊等生肖之神先期降世，“插枝为记、挽草为标”占山为“王”，都看上了这块“五行三合”之地。几经争夺，老鼠钻地而走，黄牛不敌老虎，逃上山尖。只有山羊温顺，不与虎斗，以求安生，加上鸿均老祖曾经秘令白虎不得将山羊“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使山羊得以繁衍生息。

盘古开天辟地不久，水神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被打败，怒触不周山致使天柱折，乾坤倒转洪水滔天，把女娲所捏泥人尽数淹没泡坏，仅剩一对兄妹，躲在云泰峰脊之上才得已幸免。鸿均老祖曾经严令“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上下有序成方圆，同胞兄妹不通婚。待女娲补天完成，除了这对兄妹已经没有人种传宗接代，如何是好？但白虎和山羊出于好意，怂恿兄妹成婚结为夫妻。兄妹不从，白虎要山羊找来一个带把葫芦，一爪劈为两半后变成一副磨子，叫兄妹各抱一块往山下滚，如果两块磨子合在一起，就是天意难违。兄妹照做，白虎山羊爪拉嘴衔攥着葫芦藤把，暗中用力一拉一提，果然合二为一，两人只得结为夫妻。后来人们把夫妻比为一根藤上的两块瓜，又称并蒂连，就是这个出处。

葫葫兄妹成婚一胞三胎、两儿一女，为感白虎山羊葫芦之恩，就把三个孩子用了白虎山羊葫芦之姓，逐步人丁兴旺，成为三大家族。幺姑到得此地，慕山青水秀、羡族群和睦，又得当地人极力挽留，也就顺水推舟，落巢定居。

第三章 慈母育儿

7.德惠乡邻

白羊葫这地方，在女娲造人之后很长时间，都是非人神妖树木鬼怪出没之地，十二生肖中除午马以外的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同出一辙，先后聚于此处。因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当时屡遭“天谴”没有掌控乾坤，先于人类降生的长腿生根之物野性难驯，但受先天神气繁衍，常常化以人形、贯穿于仙凡两界兴风作浪屡生事端，就是后来神话传说中的通天教众弟子。

由于通天教手眼通天、无法无天，神鬼不分、人妖不分、仙凡不分、天地不分、上下不分、尊卑不分……，把个宇宙搞得昏天黑地、乱七八糟，鸿均老祖隐而复出将已之正神一气化三清，分“太上、元始、通天”三教，谓之“上清、玉清、太清”，主宰三界。鸿均老祖身分两面，神散九地，前为“三清”掌天地是为阳，后为“陆压”管幽冥是为阴；成上下一统，分一体两面。在此基础上，立天干、解地支；划三界六道九地，定五行六甲十二生肖，裁三百六十五周天等等。根据“三清”分工，自然既成，人道当立。

于是，仓颉造字、神农尝药、大禹治水，然后天上地下各路神仙混战，搞了一次定职定位定秩序的“封神榜演义”。此后，“天地人”定位，“儒佛道”并出。彼时，仓颉根据鸿均老祖所授“形声象形会意”六字真经造字，龟甲篆刻以传后世。“儒”为人之需，两合则称儒，为“说教”之本；“佛”教人弗为，相加即称佛，乃“忍行”之道；“道”指“人要提着脑壳走路——首足并用首为上”，惟“觉悟”之魂，是人生在世的最高境界，故由太上老君亲著《道德经》传授于世，而儒佛两教不过是“道”的分支而已。“通天乱”既控，“儒佛道”已立，人世间长幼相携不能无序。故太上老君于“四教”之外另摆一“道”，谓之“孝”。于是，“珠拐人”气三相合，神使仙聚“白羊葫”；幺姑落巢为契机，“孝龙传说”从此出。

许幺姑风尘仆仆、颠沛流离，不辞辛苦、长途跋涉，本意是想寻找失散多年的兄长许逊。谁想到“山不转路转，岩头不转磨子转”，两兄妹各在一方音讯不通，东转西转无的放矢，转来转去不仅没有转到一堆，反而相互越转越远、杳无音讯。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超过极限也就丧失殆尽了。许幺姑数年辗转流落到与天近与亲远的白羊葫落巢定居裹足不前，一半是主观意志，不想再盲目奔波，一半则是天意难违，定数己到。

白羊葫地角偏僻，人户稀疏，是一个“天高皇帝远”， 很少为人所知的世外桃源。许幺姑在此生根落脚之前，坡上墈下山脚河边稀稀落落不过五来户人家，三处土墙房、两幢板壁屋，还都是“千根柱头落地”——盖的茅草“瓦”。那个时代没有现在发达，只比原始人生活先进一点。人们以“住在高山尖，抽的兰花烟；烤的茅草火，吃的蕃薯果”为乐，富贵人家不过住的是板壁屋，吃的是“金包银”——和渣泡包谷面饭而已。因此，幺姑初来乍到，有间茅草屋住也算是落在“福”窝里了。

地名常以人姓为定，顾名思义，“白羊葫”沿袭下来有三个“大户”人家，一家姓白，一家姓羊，一家姓胡。地名常以人姓为定，顾名思义，“白羊葫”沿袭下来有三个“大户”人家，一家姓白，一家姓羊，一家姓胡。白家长者名白天凯，是上古时代白虎家族后代，也是德高望重之人，当地人惟马首是瞻；羊家主人名羊光瑞，为人和善，乐意助人；胡家当家人名胡正统，心聪手勤多才多艺善农耕，却拙于理财。三家世代一脉单传，和睦相处，互相帮衬，从无嫌隙。还有一个姓陈的外来户，叫陈大麦，是个单身汉，十几岁的时候不知从何方流落到此，被白府收留，长大后轮流到三家帮工做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一身使不完的笨力气，是个缺心眼的实在人。

幺姑的到来，为这个小山村频添喜气，白羊葫三家连年添丁进口，白胡两家各得一男，白家先得子，取名白先兆；胡家紧随其后，自觉与白家平起平坐，为子取名胡平凯；羊家却三年生了两儿一女，分别取名大富、大贵、脂玉。不知道是这三家该然有事，还是许幺姑时来运转大显身手的时机已到，几家儿女成长不顺总是常常生病。首选触霉头的是白家。由于其子名“先兆”，在这块地方首先得病，后来流传下去就成了“先兆”不好、“兆头”不好。

白天凯身长五尺六，魁梧奇伟，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气宇轩昂，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因白家以往雄踞一方，家境殷实，少年时游学先生常常眷顾盘桓他家，多有调教，加上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便成了通今博古、满腹经纶的土秀才，寻常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别看他平时嗯嗯阿阿、见人点头颔首，却极为心高气傲，从来不肯求于他人的。这次不比以往，难题大了不求人似乎不行了。深山老林不比繁华地带，女人生孩子“过了这村没那店”，年龄大了难生子，也不可能“三妻四妾”地随便找个女人生。白天凯好不容易中年得子，对这个独子看得特别重。平时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这白天凯先生扯把茅草根加贯仲熬水喝就解决了。可这次儿子突发高烧不退，他是“道士遇到鬼～～法都使尽了”硬是拿不准脉，一整没辙了。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想到不久前来到此地的那个绰约女郎仙风道骨与众不同，说不定有什么高招能够扭转乾坤。都说“病急乱投医，往往出奇迹”，他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偏偏歪打正着碰到了点子上～～找对了人。

许幺姑少年从“师”大洞吴猛，得吴猛先生奇经八脉真传，除了有一手推拿按摩绝活，还擅长针灸疗法、草药治病。大洞吴猛本是汉钟离转世、不昧道心的得道高人，略知过去未来之事，也算出幺姑的红尘之劫，理所当然不会教她斩妖除魔之法、腾云驾雾之术，就将识药治病之艺悉数告知，以防不时之需。幺姑见白先生差人来请，不敢怠慢，遂即拿了随身救急药包、银针等，匆匆赶到白家。

幺姑到得白府门前展目一望，果然不同凡响。齐崭崭一排土墙平房，三正两偏的结构；墙面微黄泛红、平整光滑，犹如铇子铇过一样；屋檐茅草严丝合缝、齐刷刷一尺来厚，显然非一般土匠所能为。幺姑来不及细看，随来人进中门跨东门进到里屋，两张三滴水木雕床顺东西向相对靠墙而放，一把木靠椅在北，三把小椅在南。病儿白先兆躺在下方床上，三人依偎床边，一中年女人哭哭啼啼、中年男子在一旁不住的两手互搓，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候在一边似在静听吩咐。见幺姑进来也不客套，两人赶紧从床边分开，让幺姑近前。因房内窗户挡风遮盖光线微弱，幺姑叫人点了桐油灯盏后，便左手端亮，右手上下左右触摸病儿额头。观其面，脸色红胀；听其声，气喘吁吁呼吸急促；看舌苔，色如黄花；三指把脉，如洪倾泻；左脸嘴角向耳根处微拉，有抽搐迹象。幺姑知病儿患的是高热重症。乡下偏远，求医不易，幺姑便叫人去挖苦参果三个，掺饭捣烂后敷额头一个半时辰；再弄新鲜黄牛屎一坨敷肚脐一个时辰，应急退烧。然后找来纸笔墨砚开了石膏四钱、知母二钱、银花二钱、连翘三钱、甘草一钱，用药三剂水煎服，白家一一照办。三日后，病儿果然恢复如初。

幺姑牛刀小试，名声大振；四舍八乡，慕名而来，俨然是圣手良医。凡来求医问药者，幺姑来者不拒，一一悉心治疗。那个时代、那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老百姓“见岩头过水——不看广告看疗效”、不看“执照”看结果。不到半年时间，幺姑的那间“千根柱头落地”的小屋差不多每天“挤破门”，已经无法接纳源源而来的求医问药者。在白天凯白老爷提议下，你送木柱子、他赠茅草编；你来打墙脚、他来夯土墙，不到半个月，一栋三间搭一偏的土墙茅草屋便座北朝南、靠山而立，德惠乡邻的“幺姑诊所”也就无“照”开业了。

8.梦中怀子

那时的“幺姑诊所”条件简陋，既无检验设备，也无手术器材，就连简简单单装药的药柜、分门别类的罈罈罐罐也没有。许幺姑给人看病治病就靠三大“奇拳怪招”：眼看手摸，掐经推拿，外敷内服。所谓“眼看手摸”，类似于中医的“望闻问切”。幺姑问诊治病在当地流传下来一则谜语：“无事不往你家走，进门就拉你的手；拉着手了就不放，放手就要说原由”。因为史上没有留下《幺姑诊疗手册》，无法确定幺姑所行是否是“中医手法”。但幺姑能一眼看出来者是否有病、得的什么病；一般头痛脑热经过她“三下五除二”的掐经推拿，就能手到病除。什么搔痒疔疮等等，她给找些草头木根，煮水洗过就好；严重一点的无名肿毒，她会口嚼草药让人当场敷上，过夜消肿。

许幺姑前身本是个神仙，下凡后就是人不是仙；她曾经学过一点医术，但毕竟不是医生。然而她凭一颗仁心与人相处，靠一腔慈爱之情为人治病，博得人们对她的高度信任与尊敬，以为她就是“药王菩萨”下凡，其实则不然。既然幺姑己经下凡变成了人，她就有她的人生、有她的红尘之缘。她从江西南昌一路走来，不知经过多少地方，不知住过多少村庄，都没有驻足留下，说明她与其它地方无缘。民间流传一句俗话“生有廊场死有方”，就是讲的一个缘法、一点缘份。这种缘法、这点缘份，不是人本身能够支配的，而是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无形中“纠集”在一起的。因此，幺姑的本意是千里寻兄，却落巢定居在此，不再起奔走之念；她的医术并不见得高明，却在此处治病治一个好一个，被奉若神明，使久居此地的白、羊、葫三家长者佩服得五体投地。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物极必反、好事常常京坏事。许幺姑替人看病治病，名头越来越大，求医问药者也越来越多。幺姑所住之地方圆十里能够治病的草头木根几乎被幺姑“斩草除根”，近乎绝迹。就是一年数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供不应求。

幺姑不断扩采挖范围依然无济于事。为此，幺姑日焦夜愁非常着急，接连几日，彻夜不眠。有一天夜晚，月光为流云所蔽，却是星光满天。幺姑连日焦愁，不觉疲倦难熬，衣不解带就沉沉入睡。睡下未及一柱香，恍惚之间有个银须白发、慈眉善目的老翁拄着一根黑色拐杖，站在她的床前，面带微笑看着她。少顷，老翁轻轻说道：“天心原上，自有灵丹妙药；梦儿洼中，可得稀世之宝”。说完，倏忽不见。

来者正是高居三十三天无极宫中的太上老君；所拄之物，就是女娲补天用过、老君八卦炉中炼过的五根玄铁之一的金翅玄铁拐杖。太上老君为何到此托梦，也正是浩翰宇宙的缘法所在。金翅玄铁本是天外灵物，经亿万斯年吸日月之精、吞天地之气，为太上老君在八卦炉中锻炼，已聚“神思”，常与太上老君神脉通话。一日，老君讲经后入禅静坐，忽听座旁拐杖开言问道：“师傅，您说世间之物须有七窍方能得道成仙，象我等神器如何才能有七窍、何时才能生七窍？”老君默言道：“机缘一到，便有七窍。似尔等神器，须沾人血、通人道；历人难、得人性，才有成人之基。吾观尔之形制，如经非常之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必成天下一孝模，可为人间所依杖”。

金翅不解，欲再问，老君将其摔出三丈开外不再语。可在为幺姑托梦之时，老君却特将金翅玄铁拐杖带上，故意撑在床前暗暗观察玄铁反映。这金翅玄铁到得幺姑身旁感觉到一股温暖之气，杖头微微向床上一倾，太上老君便知孽缘将成，心中暗喜，手握金翅玄铁迅即离开，只是幺姑却梦寐不知无边的苦难即将到来。

老君托梦第二天，“幺姑诊所”又有十多个头痛脑热、生疮长疱的前来求医问药。“幺姑诊所”的草药“库房”早已空空如也，对所有来者都己“无药可医”。于是幺姑为头痛脑热病人做了推拿按摩后，便请距诊所住得近的羊光瑞先生前来招呼调解，让散工陈大麦帮忙看守“诊所”，自己背着采药袋朝着老君在梦中指点的方向去寻找“灵丹妙药”。

那时的白羊葫周边古树参天，荆棘丛生，灌木蔽日，根本无路可走。幺姑到虽有一段时日，毕竟是从外地而来，初入茅庐人生地不熟。然而奇怪的是，幺姑朝着老君指点的地方走，居然脚下生风、神倡鬼使般心里就闪出一条路来。天心原在北坡之上，是金翅玄铁当初“撑天惊驾”的地方，距白羊葫弯弯拐拐有十多里路程。幺姑不费气力轻而易举便到达那里。只见一座山头形如卧狮坐北朝南，面山左边为西，有一巨大缺口，一条小道直通“原”中。这里原本是没有路的，可在幺姑眼中的路却清晰可见。进得山口，一道水桶粗的白虹从天心原西南方升起，犹如一根白色柱头。幺姑走近一看，什么也没有，只见一方晒簟大的绿荫水塘波光粼粼。水塘前边闪出一条小道，直通东向山边，一股异香从山边传来沁入肺腑，幺姑心中大喜，便顺着山边小道蜿蜒而上。

一鼓作气爬行两里上坡陡路，幺姑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一缕山风袭来，顿生疲倦之感。正要坐下休息片刻，忽见左前方半里路处一块巨大青石形似睡椅，便紧赶几步走到跟前一探究竟。这块“石椅”上窄下宽、呈浅灰色，光滑无比，用手摸去，似玉凉、比石柔，令人遐想万端。幺姑有生以来未见此奇石，便头上脚下欠身坐上去，就象定做的睡床一样，舒适极了。于是想闭目养神一下，再去寻药。连日看病治病本就辛苦没有得到好好休息，加上十多里爬山赶路，十分倦怠，躺下身去就沉沉入睡，不知自己独处深山了。

幺姑在“香梦岩”床上睡得正香，朦胧中听得环辔咣当、疾风凌耳，睁开眼睛朝天一望，隐隐觉得似是曾经熟悉的师兄铁拐李、张果佬蓝采和相约而来。想张口招呼叫不出声来，想起身相迎又动弹不得，只好痴痴地望着。只见铁拐李将自己的铁拐三把两把扭作一团，用丝巾什么的包上，朝自己抛来。自己不能动弹，正好落下打中自己的小腹，一道白光闪过，不见踪影。耳边清晰听到铁拐李高声喊道：“师妹，师傅送给你的灵丹妙药，回去好好养着吧！”这时幺姑无意中翻身正好抓住岩床边一根刺藤上，把手指划出一道口子，流出几滴血来。一丝疼痛把她惊醒，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做了南柯一梦。

“香梦岩”小歇一梦，做得幺姑浑身酸软，两腿无力，也就无心采药，便怏怏而回。这时的许幺姑是“上山容易下山难，魂不守舍身酸软”，高一步、低一步，深一脚浅一脚，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下的山，也没有找到回去的路。晕晕乎乎走到一处叫“恍思岩”的悬崖边，快要跌落的一瞬间，张果佬从天而降，将她一把抱住，仙手一指，划出一条小路幺姑才得以回家。张果佬为防幺姑再次迷路，拢石成堆、吹口仙气，化作一个石人立在了“恍思岩”路口。“恍思岩”后来改称“黄丝隘”，张家抱的地名和仙人头岩人自此留了下来。这正是：

梦儿洼里香梦怪，天降奇缘在野外；

江西远迁许幺姑，北山采药怀铁拐。

恍思岩边张果佬，千古仙迹留下来；

金翅玄铁求七窍，孝龙奇谈传万载。

9.苦孕龙伢

幺姑上山采药，岩巴上白日做梦，怀中陡然间添了个异物，脑壳里突然间装了许多心事，不但空手而归，而且神情恍惚、精神倦怠，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片深山老林中走回来的。说也奇怪，幺姑在“恍思岩”边没有跌落下去，顺着张果佬指的方向走大阳坡、下沙湾沟、过十字包，本来是没有路的，但幺姑随心所欲一路走下来脚下自然成蹊，辟出了一条小道。

香梦岩归来头三日，幺姑好似大病一场，浑身酸软腿脚疼痛无力，只好闭门谢客。好在有陈大麦帮着支撑门户，家里重活不多，幺姑自己熬了些汤汤水水调理，也就慢慢开始恢复。由于“幺姑诊所”草药库存空虚，人又精神萎靡体力不支，无法满足来诊者需求，前来看病的人日渐减少，慢慢地门庭冷落起来。

有天上午，日头出来几丈高了，葫家嫂子感觉额角有点不舒适，到幺姑诊所来想请幺姑按摩按摩，只见陈大麦用竹扫帚在扫道场，大门半开，便径直进门去找幺姑。这时幺姑刚刚起床不久，正要梳妆。见葫嫂进来，安置（准备）打招呼的，一股酸水涌上喉头没忍住，啦啦一下子吐了出来，还接二连三作干呕。葫嫂是过来人，见这症状，晓得幺姑是“有喜了”。转而一想，如果真的是有喜了，那“喜”从何来？搿起指嘎儿数，就那么几个伸头男人，是哪个做的“好事”？葫嫂见幺姑呕吐不停，没法问话又帮不上什么忙，就知趣地退了出来。回家的路上，心里老滴咕着幺姑有“喜”的事儿。葫嫂心地善良，为人热情大方，却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一边走一边采取“排除法”给幺姑肚子里的货找“下家”。她想，这与陈大麦肯定没什么关系，他虽然在幺姑家打工做事，人也勤快老实，但却长得长不象个冬瓜、短不象个葫芦，黑咕隆咚的还一身的臭汗气，幺姑是个爱干净的人，怎么会跟他有事？算来算去结果算到自家男人葫平凯身上。葫嫂出门扯猪草那天，老葫声不做气不透出门一整天，说是上山搞柴，一天搞到黑背回家的就是一背架子。那天正好是幺姑上山采药，也是空手而归。葫嫂想来想去越想越对榫，为了保住自家男人的脸面，便将满腹狐疑埋在心底，等着老葫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妖精”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陈大麦是个实在人，见幺姑隔一阵呕吐一次，有时黄水都呕出来了，以为幺姑得了什么奇怪的病，自己什么都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就转前转后地做事，也不问为什么，他相信幺姑自己能把病治好。陈大麦虽是个老实人，但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有时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就是想吃“天鹅肉”的那种。

幺姑落巢白羊葫安居乐业三年多，不再奔波劳累，生活起居有序，加上心情愉快，人越长越精美。不知不觉间，从一个身体单薄瘦弱的女子渐渐变成体态轻盈、凹凸有致的山野佳人。身上散发出的馨香沁人肺腑，闻之欲醉。陈大麦经常近距离接触，他又不是个傻瓜，岂有不动心之理？只不过碍于天地悬殊，有贼心无贼胆罢了。有一天，幺姑从房里出来，陈大麦瞅准时机从外面进去，假装没看见，想用胳膊碰幺姑的胸部沾点香应（便宜），没想到刚刚挨着衣服，就象针刺一样痛，浑身血液顿时冷了下来，而幺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从此，陈大麦内心喜爱幺姑喜欢得不得了，就是不敢起歪心去碰她，只能敬而远之。

其实，凡人哪里知道，幺姑下凡时，王母娘娘在蟠桃宴上给她送的一件护身棕针背心穿在身上没有脱，莫说凡人近不了身，就是妖魔鬼怪、飞禽走兽也莫奈其何，幺姑自己并不知情。可那一身荷花体香却是棕针背心遮挡不住的。就是这身体香吸引陈大麦欲离不愿、想挨不能，也让许多面善心邪的假正人君子不能如愿以偿。有的心胸狭窄之人自己得不到，就开始往幺姑身上“泼脏水”，暗中污蔑诋毁幺姑是“狐狸精”，和丑鬼陈大麦“有一腿”。幺姑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不以为意一笑置之，陈大麦心中明白却认为自己被冤枉得值，也从不解释。

随着名声受损，幺姑诊所的“生意”日渐清淡；幺姑自己的身体状况由于食欲不振营养不良，日渐瘦弱起来。对于幺姑来讲，给人看病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义诊”，没指望着靠这门“生意”讨吃的，好不好无所谓，上门求医的人少了反而落了个清闲。当地人讲，人走起火来门板都挡不住；悖时走“磨壳运”倒起霉来，可比“落雨挑稻草——越奔越重”。没隔多久，幺姑诊所的病人少了，闲人多了。附近几个早就馋涎幺姑美色的男人听说幺姑“未婚先孕”，以为幺姑难耐寂寞是个随随便便容易上手的“骚货”，也想趁火打劫来找个机会沾点便宜。可是到得诊所，幺姑除了给人看病，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个别装歪看病时想捏一下幺姑手的人，刚挨着幺姑手上软乎乎的肉肉，手指就象针刺一样痛，再也不敢挨第二下。

这一撮撮色中饿鬼除了在自己老婆面前不敢声张，背着老婆的面几个人在一起就吹牛皮夸卵谈，大闪自己如何如何“吃到了天鹅肉”，神乎其神、活灵活现，好象确有其事一般。这些风言风语传到他们的堂客耳中，引起了轰动效应。碍于幺姑过去对她们的好处，把愤怒埋在心底，没有当面发作，偶尔上门“打柱头惊磉凳”做做脸色。但从此对幺姑满是鄙意不屑，没有了往日的和善。

幺姑毫不在意男人女人对她脸色、感情、语言上的变化，我行我素过着自己的日子，满怀恻隐之心帮助前来真心求助求诊的人。有家有室的男人们，一个个害怕自己的堂客揪耳朵、拧大腿，床上背靠背，即使心里就象猫儿爪子创，也一个个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敢在幺姑诊所晃来晃去。只有憨厚老实的陈大麦象个不进油盐的榆木疙瘩一样，对那些怀疑、嘲笑他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依旧心甘情愿为幺姑做这做那。

春去秋来，水冷草枯。幺姑已有六七个月身孕，大肚圆圆挺拔凸出，走路象只骄傲的企鹅，微微有些摇摇摆摆，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晕，显得分外蒼白而消瘦。对于身体的不适，幺姑倒也能咬着牙关坚持，心里的焦虑却日盛一日。无夫而孕是一件没法说清楚的事，自己曾经多方设法想悄悄做掉他，无奈这腹中的“小东西”象蚂蝗一样贴在肚子里，无论怎样翻滚蹦跳、手按拳击就是纹丝不动，并且越长越大。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幺姑身体倦怠、心情疲惫，已经无可奈何，只好横下心来听之任之。当她心情停当下来后，用手轻抚肚皮，感觉到里面的小东西在有节奏的动弹，一股难以名状的亲切、愉悦之感油然而生。慢慢地反而小心翼翼起来，生怕碰撞到他、无意中伤害到他。

朝花夕拾日复一日，幺姑的肚腹越来越挺，食欲越来越强，饭量也越来越大，家中能食之物却越来越少。幺姑出身名门，工于女红医药却不善农桑，原来日常生活所需大部分来源于“以医易物”和邻居“赠予”，自己是不栽田种地的。幺姑诊所门庭冷落后，陈大麦无所事事，又重操旧业转前转后打短工，顺便积攒一些吃喝带给幺姑，但却没法满足大肚皮的需要，经常供不应求。孩子越长越大，营养越来越差，幺姑瘦如荆杠，好比半截树桩上挂把茶壶，只看见一个肚子在外头，哪还有半丝昔日风采。

平常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幺姑是非人工受孕，乃是那个金翅玄铁为“浸人血、炼人性、得七窍”而来，需孕一十二个“小周天”即12个足月才能降生人世，这就害苦了前生后世都不曾经历生孩子的三世“老处女”许幺姑。然而，只要胎满七月，所有女人都将慈心萌发、母爱渐增，愿将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腹中胎儿的康健平安，憧憬着做母亲的快乐，幺姑也不例外。她想着，不管肚子里的是不是孽种怪物，好歹都是自己的血肉孕育出的一个生命，都要让他降生于世。尽管自己日受白眼夜受煎熬，却无怨无悔，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这正是：

金翅玄铁谋七窍，仙姑转世添烦恼；

懞笼怀胎非自愿，生命既成恨自消。

人间母爱始于痛，开枝散叶心血浇；

承先启后有轮回，养育之恩比天高。

第四章 龙伢闯祸

10.骜童顽心

有诗为证：

血肉之躯皆有灵，舔犊情愫乃天生；

宁可吃尽万般苦，只为胎中一点疼。

儿是娘身贴砣肉，丝丝入扣连着心；

以命换命全不惜，何惧流言毁名声！

幺姑自感觉腹中胎动，且日盛一日，确定自己是有“喜”了。想起那日山中一梦，自知怀的是个无种“仙胎”，日后非同小可，也就安下心来养胎，不与旁人三个计较解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季春暖花开，幺姑怀孕足足一年有余。当是龙年龙月龙日龙时，即第n个古历龙年三月初三日清早，陈大麦不知到哪家帮工去了，幺姑不知产期已到，象平日一样挺着高高蹶起的肚子、拖着沉重的身子，到附近山里去找野菜野果。下辰时刻，走到一处山口路边突然小腹绞痛，见四周荒野无人，便背靠一株三人合围的铁臭树赶紧宽衣解带。手忙脚乱之中，一股清流喷射而出，鲜红的血汁顺着腿夹那儿缓缓流了出来。虽是初生，幺姑自己心如明镜，晓得是羊水破了，赶紧调整身体姿势，将头靠在树孔一侧的嫩枝丫上，两腿蜷曲成裁缝剪刀形。这时腹中巨痛一阵接一阵涌来，犹如刀绞一般。豆大的汗珠象雨点一样从额头滚滚而下，上身的夹衣内衣全都湿透。然而疼痛并没有止歇，而且阵痛过后疼得越来越厉害。一柱香时间过后，疼痛稍止，一支小脚微微露出玉门，幺姑无论怎么用力除了钻心彻骨的疼，再也不肯出来丝毫。她用手轻抚了那支小脚一下，迅即昏了过去。孩子头上脚下，幺姑难产了。

且不说幺姑独身野外生子难产，命悬一线，俺在这里先说说幺姑难产的原因。这腹中胎儿本是金翅洞中修炼亿万年的天外玄铁，被太上老君收到八卦炉中锻造为一根拐杖，投到人体胎中度劫，这种温暖香柔的感觉比起金翅洞中的阴森、八卦炉中的烈焰，自是别有滋味在心头，受用舒服得很。常言说，就是一块铁，揣在怀里也捂热了，何况是在会体深宫之中？这玄铁龞了整整一年得以修成人形即将降临人间重见天日，兴高采烈之情溢于言表，不知他的母亲此时痛彻心腑死去活来，却用双手抓住“宫门”打吊秋不肯出来。

太上老君正在北天门紫光阁与来访的南极北极仙翁品茶论道，忽闻一股血腥气冉冉飘来，两指一掐、叫声不好：这孽障调皮捣蛋，幺姑有难！随口呼来雷公电母命其站在云端向着幺姑座后的铁臭树发一道闪电、炸一声惊雷、传一个讯号。一道闪电凌空而下，一声炸雷震耳欲聋，紧接着一阵倾盆大雨凌空而下。玄铁婴儿不敢造次，两手一松，正逢幺姑醒来用力，嘴衔一端脐带溜出腿间足足一尺有余。幺姑心中顿时一喜，赶紧口对婴儿脐带三寸处用力将脐带咬断，顾不得满嘴血污，赶忙脱下汗湿的外衣，草草匆匆擦去婴儿身上血水污渍，踉踉跄跄回到家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幺姑难，抱个孩子好比抱座山。从早到晚水米未沾腹中空空，难产生孩使劲用力己然浑身瘫软。她龞足一股真气，抱着一股信念，日下三杆飞鸟归林之时，终于回到了草庐。这时正逢陈大麦帮工回诊所找幺姑的停（消息），见幺姑脸色苍白、倦容满面，两手抱着个孩子，再蠢的人也明白是个什么事儿了。陈大麦本想搀扶幺姑进屋，没料到幺姑一个趔趄将孩子甩到他的胸前、两腿一软瘫坐下去。陈大麦没法，只好一手提东西一手把孩子轻轻拍打着放到幺姑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把幺姑扶在椅子上坐下，再去厨房烧水。幸好在人家帮工吃晚饭，顺便带了一点饭菜，解了幺姑燃眉之急。

幺姑自从有了孩子，一颗心全拴在了孩子身上。本来陈大麦未娶、许幺姑未嫁，似乎顺理成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夫妻。但一个是转世的仙女，一个是俗世的憨男，身份悬殊使命各异，陈大麦当然也就只能“吊起猪头喫寡饭——剃头挑子一头热”了。由于两人生活中又须互相依赖，已经习惯成自然，便不管旁人如何说三道四，两人便以主仆关系同居下来，让孩子认陈大麦为干爹，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义，取名陈三，使孩子今后“名正言顺”、免遭物议。这一番好心却让老实本分的陈大麦后来吃尽了苦头。

幺姑的聪慧加陈大麦的勤劳，这个特别家庭的日子倒也不怎么难过。幺姑产后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导致小陈三儿身体长骨不长肉，显得有些瘦骨嶙峋，到底是“钢筋铁骨”的底子，精神精扎得很。但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血肉之躯，却免不了三病六灾、头疼脑热，是不时长疮生疱。幺姑在月子里独自一人，没日没夜照顾儿子的汤汤水水、屎急尿胀，那个辛苦、那种麻烦，没有生过养过孩子的人绝对是想象、领会不到的。奇怪的是幺姑身上似乎有一座与生俱来的自鸣钟，只要儿子需要吃点东西、想要拉屎撒尿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醒了，也没有什么嫌麻烦的感觉。除了开头六、七天手忙脚乱找不到头绪，十天半个月后就习惯成自然，麻利得很了。讲到娘养儿的艰难辛苦，有一段“三棒鼓”词儿是这么唱的：

恩娘苦怀胎，生下儿的身；阎王殿前走一回，只为儿奔生。

儿出娘胎后，日日累娘亲；一泡屎来一泡尿，没把昼夜分。

娘的身子弱，没奶滴儿唇；深山老林挖野葛，为儿度性命。

儿身长脓疮，娘用嘴巴啃；一口脓浆一口血，为儿娘甘心。

春怕蚊咬儿，娘烧艾烟熏；一双眼睛都熏红，泪往肚里吞。

夏怕娇儿热，扇风手不停；怀抱娇儿度长夜，苦守到天明。

秋怕儿感冒，四处把药寻；贯仲银花用水煎，常洗儿的身。

冬怕娇儿冷，寒衣早做成；一针一线亲手缝，缝进娘的心。

儿到三岁整，路都走不稳；身背娇儿手做事，腰酸腿又疼。

儿长六岁零，会做坏事情；泥巴骚天像牯牛，狗嚎鸡打鸣。

路上打草结，刀斩北瓜藤；这些事儿蛮好玩，得罪周围人。

俗话说，“三六九，嫌死狗”，调皮捣蛋本是儿童的天性，而这个陈三儿又是个不一般的主，惹是生非那是家常便饭。他本是铁拐投胎，生来不会说话，长到两三岁了没有开过口，一对眼珠子倒是滴溜溜的转得活纠了。从满周岁起，幺姑就教他讲话，他两只眼睛望着娘，硬是“王家婆婆立猪楼——百口不开”。时候长了，幺姑对着儿子自说自话，也就不指望他开口学说话了。陈三听得懂他娘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照办，有时候又装作没听见。六岁时的一天，陈三去找白家和羊家的几个伙伴玩，出门时幺姑再三叮嘱，“三儿，你不要和人家屋里的伢儿（孩子）逗闹啊，你年纪小，搞人家不赢的啊！”陈三儿没应声，一溜烟的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心里不服气，硬想跟那个白家小子过下招。到了白家，又用手势邀了羊家的大富、大贵，四伙计一起拿着撮箕、鱼簩，到山边一丘腊水田撮谷鱼、抠泥鳅。等到得田墈边，陈三偷偷使个绊子，把那个牛高马大的白先兆扑通一下绊倒在水田里，浑身泥巴骚天。白先兆勃然大怒，从水田里爬起来，把个陈三两手横端起来，头上脚下往水田里倒插下去，顿时只看见两只脚在上面晃。大富、大贵两兄弟一下子吓楞了，赶紧下去抱着脚腿往上抽，无奈又溜又滑的，怎么也抽不出来。幸好陈大麦在附近做事闻声赶来，才把陈三儿倒提起来，抱着回家洗刷全身的污泥。等幺姑拢身看时，儿子脸上胀成了猪肝色，满嘴泥巴堵塞着喘不过气来。赶紧用手指往外抠，抠完又口对口呼气，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

陈大麦把陈三儿当亲儿子待，陈三儿并不买账。等长到七、八岁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听得懂“人话”。有人当着他的面背着他的娘，说陈大麦是他娘的野老公，他是陈大麦的私生子，不敢在娘面前表示不满，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心里恨死了这个又黑又丑的矮巴罐。一天陈大麦收工晚了点，鸡子上笼了才从外面给陈三两母子带吃喝回来。没想到陈三儿小子使坏，把屋山头小路两边长的内茅蔸连在一起隔两步打一个死结，然后在草结边里拉上一泡屎。陈大麦做梦都没想到干儿子算计他，月光未起夜色迷濛，脚下没看清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糊了一嘴巴的屎，给幺姑两母子带的吃喝也摔出丈把远，洒完了。陈大麦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找个有水的地方洗干净，忍气吞声当时什么也没说。后来不知不觉说漏了嘴，让边里人晓得了，就给陈三取了个“阴眼包”的绰号，说他是个搞坏事的“毒元帅”。随着陈三儿一天天长大，在旁人三个有意无意的怂啜下，他对陈大麦的厌恶恨意与日俱增，陈大麦在幺姑家实在是呆不下去了，陈三儿满十岁那年，他见干儿子五大三粗、即将成人，便不辞而别，从此在白羊葫地界消失得无影无踪。谁都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陈大麦竟是土地神为保护许幺姑幻化而成，投胎转世的玄铁拐杖要他栽几个跟头，却是顺理成章之事。这正是：

哑童顽皮是天真，人言可畏迷本性；

不识人间善与恶，率性任意得污名。

一方土地生大麦，肉眼凡胎怎知情？

功成身退不求封，永做护仙垫脚神。

传承桩巴龙　情注恩娘园

孙昌喜事迹介绍

孙昌喜是桩巴龙传说发源地太平镇穿山河人，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感情，对民间广为流传的桩巴龙传说格外熟悉，他把对家乡的无比热爱融入到桩巴龙传说传承传播中。自2008年8月义务参加县“非遗”中心、县文化馆牵头组织的桩巴龙传说首次“申国遗”并成为其传承人开始至今12年来，一直无怨无悔、坚持不懈、创造性地献身于桩巴龙传说传承工作，其业绩和影响得到全县上下一致认可。其主要事迹：

——勤奋搜集资料，编创文章出书。迄今为止，在搜集整理原始传说的基础上，为扩大宣传，提高影响力，孙昌喜自费编著了《桩巴龙故事集》、《桩巴龙外传》，其中《桩巴龙故事集》内部出版发行600册，成本耗资28800元；《桩巴龙前传》打字复印装订成本11000元，两项合计39800元，全系个人出资，免费赠阅。

——借势口传网宣，扩大社会影响。2017～2018年期间，他运用石门电视台聘其担任旅游频道“开门闪经”栏目嘉宾期间，在电视荧屏上多次讲述桩巴龙传说；利用《掌上石门》《视觉石门》《石门经济网》等自媒体刊载桩巴龙传说故事，总数逾100篇。

——成立社会组织，发展骨干力量。经过半年酝酿准备，孙昌喜在县政府领导和文化局、民政局支持下，于2017年11月在桩巴龙传说所在地组建成立起以当地农民为主体的“石门县太平镇文物和桩巴龙文化保护协会”。近4年来先后组织开展群众性传承活动10余场次，范围涉及4个乡镇，参与总人次约2200人以上。

——保护遗址遗物，恢复重建恩娘园。在传说所在地广大群众和县政府主要领导支持下，孙昌喜牵头选址、筹资近20万元，并组织协调，在穿山河金水湾恢复建起了占地面积300多平方米的“桩巴龙恩娘园”，在原省文化厅长周用金同志题写园名的园中，竖立起了当地群众盼望己久的桩巴龙恩娘许幺姑的汉白玉雕像，将失散多年的桩巴龙恩娘墓碑、龙柱等传说中的遗物聚集于园中，填补、改写了该传说长久以来“无园无墓无碑”的空白。

——开门收徒拜师，扩大传承人队伍。为将桩巴龙传说的孝文化广泛持久传承下去，孙昌喜先后两次开门收徒、公开拜师。根据国家“非遗”法和省“非遗”条例规定，在桩巴龙传说传承志愿者的申请下，先后有袁学博、李辉、孙建华、唐程、刘莉、唐棣等6名中青年拜其为师，立志共同传承传播桩巴龙文化。

——坚持恪守承诺，致力影视创作。自2018年7月下旬开始，孙昌喜依据石门县《桩巴龙传说保护工作规划》，着手桩巴龙传说电影摄制筹备工作。他两年之内自掏腰包，两到浙江、三赴深圳，多次奔走于长沙及北京，绞尽脑汁筹措资源，多方求取资金和工作支持，为此到过广东广州、安徽合肥、四川成都、湖北宜昌、贵州贵阳与安顺。并不惜借资欠债与他人合作，完成了两个版本的桩巴龙传说电影剧本。与河南知名电影编剧张晓峰先生合作创作、共同署名的《桩巴龙外传（暂定名）》电影文学剧本于2019年在《中国作家网》发表，其网络电影经省广电局、省文化旅游厅“非遗”处共同申报至国家电影管理局，正待公示后备案许可。